青建专访 | goa大象设计创始合伙人何兼——跨越时代，前浪建筑师的责任与思考

何兼

goa大象设计执行总裁 / 总建筑师  

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

自1990 年代以来，何兼先生相继推动了桂花城、翡翠城、玫瑰园系列、杭州万象城二期、和庐等一系列现象级产品的问世，相对于新一代“后浪”建筑师，何兼先生是不折不扣的“前浪”，在已经走过的长达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用设计实践推动中国都市社区产品力的升级，用领导力带动设计机构在市场中不断前行，用教学保持自身的批判性思考……“每一个时代都是当下，尽到前浪的责任，让时代的浪潮持续向前翻滚。”

goa大象设计杭州办公室位于杭州桂花城小区入口的一栋四层小楼里，何总以及他的合伙人之一陆皓就住在桂花城，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项目，也是goa的员工们每日午饭后消食的后花园，他们清楚的知道什么季节走哪条路可以看到当季开的最好的花。桂花城甫一面世就惊艳四座，到今天看来依然可以称为社区营造的典范，每天上下班往返于家和办公室之间的何总，想来已经实现了当初设计时的心愿，希望人们走在这里的时候感觉不是一次性建成的，是和城市一起慢慢生长起来的。

· 和城市一起慢慢生长的桂花城

坚守文化自觉，铺好多元创新之路
关注本土文化如何与现代建筑衔接，是我们自认的一种使命。

从梁思成做中国营造学社开始，中国传统文化的旗帜就一直被高举，师从程泰宁院士，我们也吸收了这些对设计的原则坚持，其中就包括传统文化这块，如何和现代建筑衔接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个答案应该是多元性的。

西子湖四季酒店项目算是一个开端。在做四季酒店项目的时候我们梳理了中国传统建筑的形式体系。提到传统建筑大家很容易想到马头墙，即使苏州这样强调传统文化的城市，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沿用这个符号，包括观前街改造也都用了马头墙的元素。但实际上苏州老底子里并没有这种典型的徽派的样式。这时候我们就会问自己，到底是选择一个符号性特别强的元素，还是选择回溯过去寻找真正能代表某个时期文化内涵的东西。

中国传统文化一直存在官式和民间两种样式，但中国的官式建筑的运用范围是一直被严格规定的，不像西方的王室在文化建设方面是走在整个社会的前沿，对音乐、舞蹈、建筑等都是有引领性的，中国的宫廷在这一方面做的并不突出，尤其明清时期。所以要讨论这个时期内哪个人群才是真正代表社会价值取向的，我们后来锁定在有官员背景的文人士大夫阶层，也就将研究重点放在了江南传统的文人建筑——园林里面。从最早期的研究开始，以及后来我们的很多作品都尽可能以比较严谨的体系、以我们不断积累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去回应中国本土地域文化内涵的问题。

· 杭州西子湖四季酒店设计开始于2004 年，酒店的空间形式借鉴了传统江南园林的风格，在建筑本体的构造上，木作、瓦作、石作部分基本沿用传统苏式做法，其他装饰细节则重新设计，手法克制，形式简洁，意匠兼备。

· 浙江嘉兴 阿丽拉乌镇酒店酒店整体格局以江南村落为原型，对传统空间再造的可能性进行了探索，根据度假酒店的使用需求，街、巷、院落等空间类型被赋予了新的功能和场所精神，与此同时，经典江南村落曲折迂回、错落有致的空间韵味依然得以传承。

建立范式和体系，

才能提供造句的自由

goa不谈论风格，我们执着的是语汇，风格本身并无优劣，建筑有好坏。

在社会化生产的语境中，风格其实是成本的外在反映。在房地产市场早期，材料以涂料为主，也不会去做大面积开窗的时候，西班牙风格就是在当时的成本控制下寻找的体现品质的运用得比较多的形式语言。风格是一种凝聚历史文化精华的范式及标准，找到最能体现“价值感”的建筑形式，就是我们风格更替的深层逻辑。

 
作为一个商业设计公司，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如何使某个阶段普遍最能接受的风格在经济允许的范围内将品质做到最高，成为提炼过的语汇。 我们做的工作是在复原的基础上归纳整理，剔除装饰，建立尺度体系。特别是园林建筑，有很多随性的东西，历史上也没有制度化的总结。中国传统建筑的室内空间比较狭窄，苏州园林里廊子一般只有1.2m宽、2.4m高，这些样式应用到现代建筑都需将尺度放大，这就需要一个过渡衔接。因此我们研究了《营造法式》和《清式工程则例》中的尺寸关系、柱子的高度、收分、举折、出檐的比例规定等，和苏州园林的样式做了对照，对重要的尺寸做出总结，大致形成了一套制度。 

我们的项目，前期花的时间很长，做四季酒店项目我们就大概花了四年时间。但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做，我们自“出道”以来的方法论就是这样的，先形成严谨的范式和体系。比如栏杆就会出三四种体系，二楼和三楼四楼的因为高度不一样适用的尺度也是不一样。

· 鉴湖高尔夫会所 这座设计于2003年的度假会所通过庭院与坡屋顶勾勒出具有东方意味的空间，严谨、洗练的设计语言使其韵味历久弥新。

创作不以品类论高下，日常环境的设计大有可为
无论住宅或公建，都需要深思熟虑的智慧体系。
对于中国城市的管理者来说，同样的资源投入到重要的公建能够更快地改变城市的面貌，公建因此汇聚了更多的资源，使得大家觉得更值得好好设计；住宅则总是被当做一种背景建筑对待，所享受的资源有限，吸引到的创作的热情也有限。这可能是在中国特定时期才有的现象。我们作为扎根本土的设计机构，在实践历程中通过一定的机遇和自身的探索，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这种桎梏。
 一方面是我们刚好碰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开发商，他并不认为住宅设计是可以凑合的，愿意在这方面做更多的投入，这给了我们很重要的机会。 另一方面，是我一直强调的我们注重的以体系研究为基础的工作方式。 

贝聿铭准备开始卢浮宫改扩建时，向当时的法国总统密特朗要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不画图，只做背景研究，密特朗同意了他的要求。当开始一个公共建筑的设计时，不管是建筑师本人的职业使命还是委托方面临的公众压力，都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来研究。

我们在做住宅的时候也正是这样一种工作方式，前期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去做基础性的形式语汇研究，以呈现出一个随意性较少、控制力较强的形象。所以大家所看到的我们的住宅做出来具有像公建那样比较完整的、深思熟虑的体系，同时可能包含超出行业一般标准的创新型探索，这实际上是委托方的资源投入和设计师的技术投入的总和。

· 杭州湖境云庐项目为叠拼住宅，在设计上是将传统与现代风格融会贯通的一次尝试。精炼中国传统元素及大屋檐，考究立面比例与细部做法，让现代的轻盈和传统的厚重，达到共生。

· 浙商银行总部

goa大象设计在全球竞赛中突围而出，获得浙商银行位于钱江世纪城的总部项目，将成为未来钱塘江南岸天际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典雅而独特的形式、优雅的空间氛围展现出本土设计机构对地标型超高层塔楼的体系化思考。

· 远洋国际中心

项目位于杭州市拱墅区CBD核心位置，通过体块堆叠形成令人难忘的都市意象，光洁、平整的立面效果背后是设计者对大型公共建筑的突出控制力。

不论前浪后浪，一起倾听这个世界本真的愿望

     想象那些人，他的内心世界，他的愿望是什么。

设计的对象，并不是一栋简单的房子，而是一些人的生活。面向使用者，是我个人在建筑设计这件事上乐趣的来源。
 公建大多数时候使用者的形象是模糊的，是不太固定的。对于有个人英雄主义情怀的建筑师来说，公建的自由度更高，可以借助某种权威将自己的意志植入进去。住宅使用对象的诉求会比较清晰。 即使我从未见过买我设计的房子的人，可是我仍然可以想象他的生活，想象一个具体的人的生活，可以琢磨出很多的场景。从乐趣上来说有点像迷宫游戏，我们彼此熟悉，有一定的共识和默契，很多东西并不需要直白的描述即可意会，还可以在不经意间埋伏一些小小的惊喜。我也可以很快得到他们的反馈，这种持续地、个人化的交流是一个非常有乐趣的事情。 我经常碰到毕业生来面试的时候会问我，你们做住宅多还是公建多，我想说差别不在于公建还是住宅，我们做的是面向使用者的建筑，面向有欲望有追求、有想象力的具体的人。市场经济不只是一种经济模式，它也是一种文化状态，通过消费建立彼此之间的联系。这样，我们的所有控制、所有体系的建立才能够层层深入、趋向核心。因为真实，所以不同。
· 云安小镇项目重新定义了办公空间，不再是城市中有着坚硬外壳的写字楼，而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有着度假气息的园区。以步行尺度构建的街区式的规划让每个景观空间有明确的归属，被拓展利用和维护；在每幢办公室中，有具有私享感的顶层庭院。
· 木守西溪
酒店位于西溪湿地之中，通过极小的介入塑造了独属于西溪湿地的度假生活，树木与屋宇被编织在一个体系之中，成为人与自然对话的媒介。

设计是时间的淬炼，在日常经验中积累生活感知

提供满足更多活动的可能性的空间，让家更有活力。

有位建筑师叫亚历山大，他写过一本书《建筑的永恒之道》，基本上是模仿他非常着迷的一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哲学逻辑来写的，书中提到关于空间设计对行为的诱导的问题，认为空间中行为应该通过暗示来达成，而不是通过规定。 其中提到的好建筑的几个标准很有意思，比如说院子里面应该铺上碎石，有客人来的时候你提前就可以听到声音而不用等到他敲门；厨房的窗户应该对着院子，当你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可以直接看到访客的到来。再比如客厅最好不要是完整的方形，客厅旁边应该有凹室，能让你静心做事情的正是这些凹室，但是厅是凹室的前提。 诸如这些和中国园林其实有很大的契合度，苏州园林里面大量的空间是不可达的，假山并不是让人往上爬的，水也不是为了让人游泳的，狭窄的连廊也不是让人驻足的，真正让人可以停留的是面对假山和水的堂、楼、榭。 中国园林就是在一块场地里面最大的部分做了没有实际用途的园，但是因为有了园的存在你坐在任何一个小空间里面都有一个很大的可以看的对象。我的一位著名建筑师朋友的第一套房子只有4、50平方，但他把客厅设计成园子，其他房间都是围绕这个园来组织的小空间，于是一个小小的房子充满了许多可能性。我们需要有一个无用的空间，如果所有房间都是实用空间，这样会少了很多乐趣。 好的社区或者好的住宅并不在于面积的大小，更重要的是提供的空间里有满足更多活动的可能性，这是我们在疫情之前就一直思考的问题，疫情让某些弹性的需求得到了更广泛的重视。  我们最近在做事情就是如何在传统户型基础上再增加7-10个平方的面积，不是为了多增加一个房间，而是填在共享区域比如客厅、餐厅中。当餐厅除了放下一张餐桌还有余地的时候、当客厅除了摆下一组沙发还可以做点其他事情的时候，整个家庭的生活氛围会因为有了选择而产生更多的活力。
· 富春玫瑰园住宅中设置多样的露台与庭院使居住者充分接触阳光、山景、水景，丰富的空间给人以更多活动的可能。

· 杭州侯潮府诠释了goa围绕城市居住的研究成果。在居住单元内部，景观视野是对住户情绪影响最直接的因素。将大开间阳台作为重点，通过双阳台、转角阳台的灵活变化，侯潮府的每个套型都享有三开间面宽的城市视野，近30㎡的阳台空间同样也对生活在高密度城市中的起居深有助益。






价值的建构不止于资本，还有设计承载的精神内涵

   对豪宅来说，选择的自由很重要

我们设计过很多比我们有钱的多的人的住所，真正的豪宅并非是完全靠钱砸出来的，在我们看来，豪宅和普通住宅最大的区别是它有更多的个人选择的自由，这是豪宅的一个精神内涵所在。
对豪宅的主人们来说，自由和安全是最大的驱动力。他们大多数时候必须维持一个标签化的形象，即公众对他们的想象，而他们真实的另一面，是只有在某些特定的、安全的环境下才会表现出来。当你明白他们要在这里要实现的诉求是什么，面对五六百平、上千平的面积就不会仅仅是去多增加几个房间。
人的自由感和选择的多样性是有很大的关联的，穷人所谓的穷不仅仅体现在没有钱，而是几乎没有选择的机会。提供选择的多样性，让他们感觉到在这个空间里的行为是他们自己做出的，而不是被迫的，就是一个可以释放真实自我的地方。
· 北京壹号院作为北京城市豪宅的标杆之作，北京壹号院玻璃幕墙结合拱形金属屋面的设计充满感染力，独一无二的设计是其价值的根本来源。· 山水樾澜庭goa大象设计作品“山水樾澜庭（shan-shui yuelanting）” 斩获 “2020 MIPIM/AR 未来建筑大奖” 住宅类别的最佳项目。

前浪给予后浪的最好礼物，

是可持续发展的职业平台

   国内同等规模的公司没有人像goa一样做设计。

合伙人制度是我们和其他设计公司很重要的一个区别。为什么需要建立合伙人制度？因为中国的设计院曾经是走过弯路的。在前面很长一段时间是照搬苏联的模式，设计院这样一个机构只在苏联和中国存在过。现在国外的事务所到中国来做项目都会找一个国内的大型设计院做技术支撑，但这种状态在美国或者西方国家并不常见，在他们的历史上，这些不同专业的人士是通过某个具体的项目而自由组合在一起，形成专家团队，当项目结束之后专家团队也就随即解散重新进入到市场，前提是资源是充沛的。
中国的问题在于资源的配置是不平衡的，当我拿到一个好项目的时候我无法通过一个招聘启事就能找到合适的技术人员。那么粗放的解决方案就是大型设计院的存在，为了管理方便而将不同专业背景的人固定整合在统一的体制下，个人的能力不直接进入市场。这种模式的优势是机构在技术的基础能力储备比较强，但个人创新方面的环境较弱一点，虽然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但肯定可以避免一个最坏的结果。我们国内现在也有很多小型的事务所也在提合伙人制度，他们也许在创意方面有很大的驱动性，但是在技术支撑方面是相对比较弱的。
goa到目前为止也一直在努力建立这样一种平衡，既有一个比较扎实的技术支撑平台，在解决技术问题上有传统大院的能力，同时保持一个有创新欲望的、类似个人工作室的工作氛围，这正是通过合伙人制度来达成的。国内有十几人的合伙人事务所，也有大量几百人的类似传统大院模式的设计公司，像我们这样700人规模的纯粹合伙人制度的设计公司是几乎没有的。

我们这次的招聘广告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提出了在一个不想工作的地方工作的情景想象。在我们公司我经常会对其他合伙人团队说，你已经加班三天了应该给你的小伙伴们放个假了。实际上也就是说合伙人制度并不需要传统设计院的那种管理，所谓管理是你需要选择某些人去做某些事情，我们不会让一个没有驱动力的人成为合伙人，公司只需要为每个合伙人团队做支撑，提供各方面保障，动力来源于团队自身。

 

 

这个时代，要赢得尊重，

建筑师须在商业环境中善得其身

   我们现在的社会还没有完全接受商业文明，我更愿意以真实的面貌呈现自我，不做群体阴影下的浪花。

前浪后浪的话题，之所以会引起这么广泛的讨论，我想是因为中国现在的文化还处在没有完全接受商业文明的这样一个状态。

现代文明的基础其实就是商业文明，通过追逐利益的过程来体现个人的创造能力。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之所以会呈现出分层的现象，可能是大家都不太敢将自己的真实面貌直接呈现，而更愿意躲在一个群体的阴影之下，给自己和别人分别贴上标签，明确彼此的界限，从而维护好社会的等级秩序。
从内心而言，我希望我们的社会是可以让人以真实的面貌去向别人展示的，这样也就不需要那么多标签了。

goa设计师的收入一直属于中等偏上，曾经我们和行业的平均收入差距更为显著，我不太认可从建筑师是否赚钱的角度去说是否被尊重这件事。如果一个人能够自豪地说我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事，并且把这件事做到极致，那么商业回报应该是一个附带的结果。我们也努力使goa能继续保持行业靠前的水平，因为这是实现其他我们想要做的事情的基础。

· 为公司圣诞节活动扮演圣诞老人

对青年建筑师的寄语

   好的建筑师应该有人文精神。

我觉得可能就是好的建筑师应该有一个人文精神，不要把自己变成纯粹的技术方案的提供者，建筑师的使命就是通过你的设计对你未来的使用者提供人文关怀。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代替使用者去面对开发商，所谓话语权的问题，关键在于是否有真实的交流，是仅仅只做开发商的代言人还是知道自己的使命不止于此。当我们有能力去真实地想象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并想让他们获得更多的时候，这种努力也会使开发商也有所收益，这是一个好的建筑师应该具有的品质。

合伙人的青年时代三位共事于程泰宁院士（二排中）主持的杭州市建筑设计院的goa创始人：陆皓（前排中）、何兼（后排右一）、何峻（前排右二）。

这里是一份何兼先生为青年建筑师开的书单做有人文关怀的建筑师你可以看的书
《人性中的善良天使》《锈蚀：人类最漫长的战争》
《Moral Tribes》

从个体的角度和变化的角度理解作为建筑存在基础的城市问题：

《溢出的都市》
《当代建筑大师提按哲学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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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Alex魏，Archlady，雪亮，饭困，梁仟，l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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